練習寫字

［淳信］

　　這陣子我一下班便駕著車到她住的地方，咖啡館的小閣樓。我們會先並肩坐在咖啡館裡頭享用著晚餐，我注意到她甚麼都吃，就是分量很少，咖啡倒是當水喝一般，總是要續上三四杯才滿足。我還以為她到了晚上會很難睡，想不到她總是呼呼大睡的，鼻息吐露著微弱的氣息，我總是抱著她瘦弱而冰冷的身子，深怕她一下子就沒了呼吸。有一回，我帶著幾瓶酒想要改變氣氛，她卻滴酒不沾。她甚麼都順著我的心意，堅持的時候還是很倔強。

　　要說我和她的關係，誰擁有主控權，我想多半還是在她身上。

　　她從來都待在咖啡館裡，除了日常用品採買，很少會到外頭去。她的房間沒有電腦，沒有網路，沒有手機。想要打電話還要到樓下咖啡館跟店長借，她說平常也沒甚麼電話可以打，也不會有人找她，我說那我找你怎麼辦呢？她微微笑著說，直接上樓就好，反正她很少去其他地方。

　　她偶爾會吃一些奇怪的藥，白色的小膠囊，她說是因為長期沒運動，想要吃吃鈣片。她一睡下去就很沉，有的時候，我會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說夢話，不知道在說些甚麼，聽起來倒像一首弦律凌亂的歌，卻有著抑揚頓挫，我好幾次貼在她的嘴邊，想要聽清楚，卻沒一次聽得清的。呢呢喃喃中，就像她平常講話的語氣，她睡得很沉，我卻因此睡得不好，時睡時醒。她恍神的時候，樣子倒是很可愛，但是總摸不清她的心思。對了，她有了名字，應該說是外號，因為我說總不能每次你你你的叫，她便說：［叫我米歐。］

＊

　　事情開始不對勁，發生在某天早上，我穿上襯衫打好領帶準備出門上班，那天因為沒有開車，便走路到捷運站去。在途中，我看見林曼迪兩眼無神的步入捷運站，拿出悠遊卡的動作像一抹遊魂般，我想著要不要和她打聲招呼，她像是活在自己世界似的，四周有股看不見的屏障，我嘴角微微上揚，便走進捷運車廂，擁擠的車廂中，大家都面無表情地，我仍然看著林曼迪，不知怎麼的有一點在意她。或許是看見她就會想起Hannah吧？然後她突然揚起手來，翻找著悠遊卡，我才驚覺，已經到站了。我們下車之後，保持著一段距離來到公司門口，在她等電梯的時候，我知道逃避不了，便走上前去跟她道早，她苦笑了一下

［你還好嗎？］我禮貌性的詢問

［嗯？］她倏地轉過身，我才發現她包覆在髮絲底下的小耳朵掛著耳機，經過這一轉身，一枚耳機就這樣掉了下來

［啊，對不起。］

［沒關係，是我心不在焉，你在跟我講話時，我卻還在聽音樂。］她微微的笑了一下，我注意到她長得普通的臉，在早晨中反而顯得清亮，我也笑了起來：［最近...］我正要問起Hannah時，卻看見在她身後，不遠的方向，站著一名白衣長髮的女生，林曼迪皺起眉頭，隨著我看的方向望去，那抹身影卻消失了

是米歐嗎？

［怎麼了？］林曼迪關心的問著

［沒甚麼，只是好像看到認識的人。］我抓抓頭，隨即看見那抹身影又出現了，站在捷運站的附近，直愣愣的往這裡看著，突然覺得有點可怕

林曼迪一臉無趣的又看著我看的地方：［那個女的嗎？］

［可能是看錯了吧！］

此時，電梯來了。林曼迪率先走了進去，我走進去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真的是米歐，她為什麼跟著我？

＊

　　那天下班時，我特意搭捷運到咖啡館，米歐等在裡頭，像是查覺到我來，招手跟店長點餐。

［你今天，是不是到我們公司附近？］我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年輕像是有著外國血統的店長帶著禮貌性的笑容，收起MENU就走回吧台

米歐一直等到他走遠了，才說：［那個住在這附近的，你的同事，長的不怎樣的，女人。］

［嗯？你是說曼迪？］

［你直接叫她曼迪，你們關係很好？］

［還好啊，就...。］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女朋友的大學同學，幸好最後止住了口

［... ...。］她不發一語，甚至是吃晚餐時一個字也沒說

　　那天晚上，她異常的熱情的引誘著我，反應也很熱烈，完事之後，還纏著我到浴室去沖澡，一個晚上我們就做了三次，睡覺前她像是很滿足的舔著我的耳根，我抓住她的手讓她赤裸的身子貼著我，她舔著舔著卻突然停了，幽幽的在我耳邊說：［不可以想著別的女人，絕對不可以。］

　　我暗自的毛了起來。她又再重覆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像是夢話般的一直斷斷續續重覆著，只是這一次很清楚，一字一句的刻進我的腦海。

　　隔天，她很罕見地替我打了領帶，然後，我又發現她跟著我到公司去，我這次沒有遇到林曼迪，看見其他女同事也只是打招呼。我回頭，正好又見到林曼迪走出捷運站，米歐隨著她的腳步，深深切切的，林曼迪的張大雙眼，正好和我對上視線，我正想和她裝作不認識，幸好這時他部門的一名男同事跑了過來，很熱情似的和她搭話，林曼迪嘆了一口氣，將耳機拿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講著話，從我身邊走過。這時，我看見米歐心滿意足的笑了，便回過頭走回捷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