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寫字

那天晚上的風非常涼爽，一如我奔放的內心，我終於向她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同時我也多了這特別的朋友

特別的女孩：彭絲。

每一天我都去彭絲那兒買花，然後再把花轉送給咖啡店的女侍，湯姆仍不敢直接表露身分，

於是我每天都將花直接送給她，每當她問是誰送的呢？我就緘口不語

但看得出來，她非常開心。

彭絲也是一樣的開心，並不是因為我天天找她買花，而是有人喜歡她種的花

雖然彭絲的花店沒有店面，也沒有在熱鬧的街頭，而是在孤寂的郊區中的隱蔽花園

但彭絲細心照料下的花兒芳香搖曳，並不會因為她看不到，而讓花兒顯得黯淡無光

「雖然我看不到，但是我可是很了解花的內心的唷！」這一天彭絲邊澆花邊說

在此我可要聲明，我知道彭絲是位瞎眼女孩之後，真的無數次提議要幫助她照料花圃！

但是她總是說我會壞了她們的生長環境，於是我能做的，也只有在每天來到這裡的時候，

陪陪她說話而已。

「真的假的？花會講話嗎？」我懷疑的看著她，但我知道她看不見我懷疑的表情

她點點頭，其實她真有些沉默寡言，但這樣也好，我一向討厭聒噪的人

只不過這樣在她面前，我就是聒噪的人了。

「妳為什麼一個人住？妳家人呢？」我坐在花檯上看著她照料花圃，真的是一絲不苟

「那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她轉向我，但她美麗的碧綠雙眼卻沒有望向我

我知道我鬥嘴是鬥不過她的，她雖然看不見，但並不顯得楚楚可憐，反而是位有話直說的女孩

「因為我想組個樂團，人都要有追求自己夢想的衝動！」這是真的！我發誓！

「是嗎？」彭絲不以為然，繼續澆花

「那當然囉！不然我到這城市做什麼？」

「可是你卻什麼都還沒做，對吧？」

「... ...也不能這麼說。」被她這樣一說，我心虛了

「喔，有的，你有在大舞台上表演過一次。」她微微一笑

想不到居然要她提醒有這件事情了，雖然有那次美妙的經驗，但那不是我的樂團

那是傑瑞的樂團，並不是我的。

「追求夢想沒有這麼容易就成功的，對吧？」我為自己辯解著

「你有父母嗎？」想不到她轉移了話題，其實她的思緒一向跳耀，我也是過了一陣子才適應的

「有啊...。」

說到父母，半年了，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說真的，我ㄧ開始真的很害怕警方把我帶回家鄉去的，但是現在我真的很希望能因為離家出走而被警方約談

哪怕是我的父親帶著警察找上門來，我都甚感欣慰

「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嗎？」她停止澆花，緩步的走到我的旁邊坐了下來

花園裡的花兒有了水珠的滋潤，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著，而在花園中的彭絲，雖然一身狼狽，但卻有種認真的美

「是成為一位園藝專家嗎？」我歪著頭

「我已經在做這種工作了！」

「那是什麼？」

「是你捨棄的東西，你的父母。」彭絲淡淡的說　

彭絲的心直口快，常常會這樣震懾著我，她說的都是實話，真相往往都是赤裸裸的

我所捨棄的親情，竟是她畢生追求的夢想，我無法想像，我總以為和父母之間的親情，是必然的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家人的愛，才造就了這樣的彭絲嗎？

「我可以問嗎...，你父母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養我長大的奶奶只說我是被丟棄在這裡的。」彭絲毫無感情的說著

「丟棄？」

「嗯。大概是沒錢養吧，就把剛出生不久的我丟在這裡了。」

原來，彭絲不單只是看不見這世界，還是遭父母捨棄的孩子，知道這些以後，我真的覺得她好勇敢

為什麼我之前會當她是位怪人呢？想到當時的我，真的覺得太過膚淺，傑瑞說的對，我真的是不懂禮貌！　

「你真的是因為追求夢想才離開家的嗎？」彭絲問我，我又小小的驚駭了一下，在被父母捨棄的人面前，我該如何回答呢？

我把玩著隨手撿到的小石頭，這石頭平淡無奇的，但我卻突然對它產生了由衷的興趣

彭絲大概知道我不想回答，或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便起身了

「等等我就把花送來給你。」她仍是毫無感情的說

晚上在小酒館工作時，我一直在回想著彭絲的言談，她沒有什麼情感起伏，頂多就是微微的一笑

她對任何事情都好像沒有什麼興趣，只有照顧那些花圃是她精神的依託似的

我真的很想了解她是如何成長的，但我明白要知道這一切，我自己必須先坦白

在她面前，我雖然好手好腳，也看得見這個世界，但是我卻顯得非常渺小。

第一次遇見她，我真的覺得她是怪女孩！

但現在，我深深的覺得她真的是怪女孩，她究竟是因著什麼而勇敢的活下去呢？

我將這些話告訴傑瑞，現在白天我都無瑕去聽他唱歌了，於是我總趁工作的時候，和他多聊一會

「也許是她感受到了我們都感受不到的東西吧。」傑瑞把玩著他今天收到的花，是漂亮的黃色小花

「我們感受不到的？」

「是啊，毛頭，這世界不只是你眼前所看到的這樣。」

「是因為我還年輕嗎？可是彭絲跟我一樣大，怎麼她看得見的，我卻看不見？」

「很簡單，第一，因為她是瞎子，感覺自然比一般人敏銳。」他舉起空杯，示意我倒酒给他

「喔？那還說得過去。」我打開酒瓶，開始為傑瑞添酒

「第二，她是在沒有愛的環境下長大的，自然想法不同於一般人。」

「原來是這樣。」我小心翼翼的看著傑瑞，也許盤旋在我心中已久的疑問，今天就是問的最佳時機！

「那傑瑞，你也是孤兒嗎？」聽到這句話從我口說中出時，我真的被自己嚇到了

「是啊。」傑瑞深邃的眼眸望著手中的小花，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可是你跟彭絲不一樣，對吧？」

「沒錯。」他放下酒杯，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追問下去了

人真的是複雜的生物，我越來越無法明白了，傑瑞和彭絲都是孤兒，但為什麼他們的個性截然不同呢？

相較之下，捨棄父母的我，在他們的眼裡，是不是可惡至極的渾蛋呢？

「毛頭，雖然我沒有父母，但是湯姆的爸爸就像親生父親一樣教育我。」傑瑞突然開口說話了，於是我趕緊又替他添酒

「他們是在車站發現我的。」

「湯姆ˋ莫森ˋ提琴都像是我的手足。」

「而現在，毛頭你就像是我的弟弟，我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呢？」

傑瑞喝多了，我趕緊放下酒瓶，攙著傑瑞上樓，途中傑瑞仍然滔滔不休的說著過往

我知道他明天醒來會忘記今天所說的話，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告訴傑瑞我聽到的一切

看來死守的秘密有多了一個，我突然很羨慕彭絲能那樣有話直說，

但說不定，她也有著死都不願意說出口的秘密，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兩個才對吧！　

我扶傑瑞上床之後，他手裡還緊握著彭絲栽種的黃色小花

那小花漸漸枯萎，但她曾經活著ˋ綻放著ˋ被人欣賞著

然而彭絲呢？她此生有被人欣賞ˋ呵護過嗎？就像她用盡心力栽種的花朵一樣

傑瑞熟睡以後，我回到酒館繼續工作，順便細細觀察每一位客人，我從前沒這樣做過

我看著一名失意的男子，邊看著就業資訊的報紙邊喝著烈酒，我真怕他付不出酒錢

我見到另一名帥氣的年輕男子和他的女伴愉快的喝著酒，他們喝的水果酒甜甜蜜蜜的

而角落有一名女子默默的喝著酒，雖然她打扮妖艷，但卻像是有什麼傷心事似的，一直喝著悶酒

原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煩惱，以及許許多多無法對人訴說的秘密

直到現在我才了解，我的煩惱有多渺小，我的目光有多狹隘，我的想法有多天真

彭絲，她雖然是這麼的古怪，但從她身上我看見好多好多我從未感受過的東西

突然我有一種想法，我一定要讓她感受到，這世界還是有所謂的溫情的

這溫情不一定是父母才給得起的

而是只有心就能給得起的，真正的溫情。 

Photo by_LonelyDiary